【孫海燕】發明實推內圣功 ——思惟史上的《近求包養心得思錄》系列之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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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明實推內圣功

——思惟史上的《近思錄》系列之四

作者:孫海燕

來源:作者授權儒家網發表,原載《走進孔子》2022年第4期

 

人的思惟,大略是對本身保存狀況的覺解,以及對性命幻想的表達。一種學說,無論產生的機緣若何特別,既能在思惟史上占據一席之地,必有其本身的價值,適應了人類的某些盼望。此學說若能可年夜可久,教導年夜眾走一條自利利他的途徑,無疑是一種“好學說”。

 

從周敦頤等人包養一個月價錢算起,宋明理學的誕生已近乎千年,甚至成為東亞地區的主流文明,對中國人心思更是產生了深入影響,當然有其存在的價值,甚至稱得上難得一見的“好學說”了。那么,作為宋明理學的經典,標志著儒學嚴重轉型的《近思錄》,又畢竟“好”在哪里?它在思惟史上的特點與貢獻安在?

 

一、“學以成圣”的性命尋求與主靜功夫

 

在內容編排上,《近思錄》雖借鑒了《年夜學》“三綱八目”的儒家矩矱,但對比傳統儒典,其思惟發明不在“親平易近”而在“明明德”,不在禮樂刑政的“外王”,而在格致誠正的“內圣”,字里行間滲透著道學家“學以成圣”的性命渴盼,反應了儒家性情的一年夜嬗變。

 

“內圣外王”之說,首見《莊子·全國》篇:“是故內圣外王之道,暗而不明,郁而不發,全國之人,各為其所欲焉,以自為方。”這里的“內圣外王之道”,是指現代帝王修養本身與治國安邦的最基礎事理。“圣人”的觀念,本脫胎于傳說中幻想化的部落包養違法首領,具備通神明、高權位、偉勛業、聰明睿智、德性完備等人格特征。孔子之前,圣與王本不分炊,后來走向分離。孔子有德無位,當時就有人稱其為圣人。下傳到孟子和荀子,凸顯圣人“仁且智”的面向,乃有“人皆可以為堯舜”,圣人可“積而致”等觀念。秦漢一統之后,“圣人”并未沿此“德智化”思緒前行,轉又被塑形成生成異表、人神雜糅的帝王,直迄宋代道學之突起,歷代儒者大略以“正人”為修養目標,罕見以圣人自期者。無論若何,圣人作為儒家之至尊,終究有凡人不成企及的位格。

 

 

 

《莊子》書影

 

隨著文明的流變,尤其遭到禪宗“即心即佛”“見性成佛”等思惟的台灣包養感染,到了宋儒這里,傳統圣人的神異、權位、功勛等維度脫落殆盡,心性修為上的“精一”“無意”的面向被聚焦并縮小,圣人也成為現實的人格尋求。此時的“內圣外王”也可懂得為“內修外用”或“明體達用”。唐君毅師長教師說:

 

宋明儒自覺的教人尋孔顏樂處,以成德之樂為歸趣,同時即自覺的要講明圣學。故教人為學之始,即立志作圣。古者圣與王連,所謂內圣外王。孔孟教人皆著重教人為士,由為士自可歸于圣,故曰:“人皆可以為堯舜。”然孔孟教人殊少直截教人為圣。荀子雖明言為學“始乎為士,終乎為圣人”,未嘗直截教人皆以為圣自勉。漢儒則恒謂圣由天出,非由學而至。然宋明理學之教人,則常在第一個步驟即要人立志為圣。(《中國哲學原論·原道篇》)

 

唐師長教師之論可謂的當。吾人不用閱讀《近思錄》,翻翻古人“宋明理學”類的書,多能見周敦頤這段話:

 

或問:“圣可學乎?”濂溪師長教師曰:“可。”“有要乎?”曰:“有。”請問焉。曰:“一為要。一者,無欲也。無欲則靜虛動直,靜虛則明包養ptt,明則通;動直則公,公則溥。明通、公溥,庶矣乎。”(《近思錄·存養》)

 

這是儒學史上標志性的話,可謂“尸居龍見,淵默雷聲”!上溯千年,儒家對中國文明的影響,多在政治倫理方面。心性修養上反卻是佛、道兩家的全國,一曰見性成佛,一稱得道羽化,可謂各逞雄長。儒家直到周敦頤,才擲地有聲地宣佈:圣人可學!這一宣佈與孟子人皆可成圣有主要分歧(提醒人道的高度與能夠),意味著圣人已成為現實的尋求目標。周敦頤的圣人觀念及功夫,如“靜虛動直”“明通公溥”如此,都是他體悟而得,非考索而致。正像六祖慧能宣揚“即心即佛”堪稱一場宗教反動一樣(錢穆將慧能比方為佛門的馬丁路德),“學以成圣”也不啻為儒家的一場內部變革。

 

濂溪這段話,可謂點睛之筆,不僅宣佈了圣人可學,並且是他“主靜說”的焦點,甚至堪稱整個宋明理學“成圣”功夫的要義。當然,這段話的儒家性情并不鮮明,或許說佛、道顏色還要多一些。但要看到,無論是佛、道也好,儒家也罷,都有一種基于靜中體悟的共識,即人鄙人一番“靜定”功夫后,能達致一種清明、充實和愉悅的心情。這種心情有難以言傳的一面,包括有諸多復雜的層次和面向,通此心情的路向也差別多途,可謂毫包養dcard厘千里。籠統地說,在此澄瑩之境,人的念頭會變得超凡細微,可以借此作變化氣質的功夫,或變得專注而無私。無論若何,與那些因物欲擾亂而粗浮流蕩的頭腦比擬,無疑有天壤之別。這種心情之證立,自己意味著一種性命聰明的開啟,進步了人對各種物欲的免疫力。此由靜定而來的心之靈明,儼然一棵樹成長所需的肥饒泥土一樣,不僅對人的立功立業年夜有裨益,更是人開智成德的心思基礎。

 

 

 

周敦頤畫像

 

先秦儒者對此早有覺察,孔子說“清明在躬,氣志如神”,孟子重視存養“平明之氣”,被排擠在“道統”外的荀子,有“虛壹而靜,謂之年夜清明”等見識,《年夜學》更有“知止而后有定……”的功夫次序遞次。當然,綜合儒、釋、道三家而觀,釋教的“止觀之學”于此著力最深,暢演最著,對道學家的影響最為直接。無此影響,道學家很難有“半日靜坐,半日讀書”的學問方法,圣人也未必成為現實的人格尋求。至于確定此向內的靜定之力后,儒、釋、道又若何各求進境,則與各家的立學主旨有關。儒家的特點是:以此靜定力,行我仁義道。即使在儒家內部,因人的根器、機緣等分歧(包含對佛家禪定的接收分歧),對此靜定氣力的開發也年夜相徑庭,道學的“主靜”、“存誠”和“主敬”等說法,就反應了這一差異。心學與理學的分野,也與此頗有關系。

 

二、對圣道的“進修自得”和對“荊公新學”的批評

 

努力“明體達用”之學,以重建社會與心靈次序,是北宋新儒學各家的配合旨趣。但道學之為道學,非分特別重視對圣人之道的進修自得。這起首表現在《近思錄》“四子”對“學貴自得”的反復強調上。周敦頤說:“圣人之道,進乎耳,存乎心,蘊之為德性,行之為事業。彼以文辭罷了者,陋矣。”(《近包養app思錄·論學》)程顥說:“學只需鞭辟近里,著己罷了。”(《近思錄·論學》)程頤說:“學也者,使人求于內也。不求于內而求于外,非圣人之學也。”(《二程遺書》)張載說:“義理之學,亦須深邃深摯方有造,非淺易輕浮之可得也。”(《近思包養心得錄·致知》)諸這般類,不勝枚舉。

 

自孔子以來,儒家就講究“修己以安人”“自皇帝以致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為本”,但這種修身乃以“六藝”為本,重在“博文約禮”的“合內外之道”。道學家對圣道的“切己體察”,不僅遠邁漢唐之儒(不走訓詁注疏的老路),並且超過了先秦儒家(盡管他們認為孔孟本是這般),在心性上著意作“克念作圣”的功夫。推動這一“內轉”的緣由良多,數其年夜者,除了屢屢說起的佛老影響外,還與道學家現實中的一個“頭號敵人”有關,此即政敵王安石及其“荊公新學”。

 

王安石得君行道,厲行新法,這是千古罕遇的年夜事,其本身也處在時代的風口浪尖包養網dcard。作為在政治上反對變法而遭到打壓的一方,張、程等人倡導的道學,無論在主觀和客觀上,都勢需要“自異”于荊公新學,通過學術的正統性以爭取政治的話語權。錢穆說:

 

王安石變法,明道橫渠皆被擯,其專明道學,即所以爭政術,此一也。又此四人既不在中朝,跡近隱淪,雖二程較顯,然此四人交游聲氣皆不廣,故其學特于反己自得有深詣。包養女人(《朱子學提綱》)

 

 

 

《朱子學提綱》書影

 

與王安石的這場政治角力,客觀上助長了道學“外王必出自內圣”的邏輯。對王安石,程顥曾批評說:

 

公之談“道”,正如說十三級塔上相輪,對看而談曰,相輪者這般這般,極是清楚。如某則戇直,不克不及這般,直進塔中,上尋相輪,辛苦登攀,邐迤而上,直至十三級時,雖猶未見相輪,能如公之言,然某卻實在塔中,往相輪漸近,要之須可以致也。至相輪中坐時,依舊見公對塔談說此相輪這般這般。(《二程遺書》)

 

在程顥看來,王安石談論圣道完整是內行,猶如站在十三級高塔外描繪塔頂的相輪一樣,不過得包養金額其仿佛罷了,正確的做法是從塔底拾級而上,親自摸到相輪。他恰是這樣做的。這段話說出了道學的一年夜特點,即對圣道必須“實有諸己”,一如程頤之所說“聞之,知之,得之,有之”,這是一個浹髓淪肌、最終與道同體的性命成長過程。

 

平情而論,王安石平生愛崇孟子,其“新學”何嘗不是年夜談“品德生命”?較之于漢唐諸儒,此自己已多了一層內轉。他的變法雖從整頓財賦進手,背后也自有一番宏偉擘畫和“年夜有為”精力,非止于富國強兵罷了。對王安石之學,道學家也非一概批評,程頤就認為其《易傳》可讀。總體來看,王安石更重視經世致用,主張以儒為主,調和三教,遍采諸家之長,認包養網站為性無善惡,在道學家眼里,這清女大生包養俱樂部楚是博而不約,雜而不純。加上他用人不當,以及新法實施中的“與平易近爭利”等問題,都使失意在通過“格包養網推薦君心之非”構成朝野高低尊德樂道之風尚的道學家極為不滿。程顥一度支撐新法,后參加司馬光等人的反對陣營。王安石批評程顥之學包養網車馬費“如上壁”,言其迂執難行;程顥指責王安石之學“如捉風”,言其徒勞無功。彼既正人,我亦正人,但因為政見、性情等差異,正人未必能一起配合同事,反倒勢同水火,相互拆臺。這也是歷史的常情與無奈。

 

道學家的長遠敵手,天然是釋教的禪宗,但荊包養意思公新學直接關乎其政治抱負和現實短長。張載之弟張戩,就與王安石有過一場劍拔弩張的爭論。程頤批評荊公新學是功利之學,新法也必將“高低交征利”而禍國殃平易近。他認為“在本日,釋氏卻未消理會,年夜患者卻是介甫之學”,這種功利之學“壞了后生學者”(《二程遺書》)。政見的分歧,當然有思惟的不合,但政治斗爭又加劇了學術分野。王安石剛愎自用的性情,二程以道自高的自負,使雙方終難免于意氣之爭。程頤后來談到這場黨爭涂炭全國的惡果,認為與“吾黨”爭之太過有關,自承應“兩分其罪”。道學家對荊公新學的排擠打壓,在南宋高宗時達到飛騰,二程的門生楊時攻擊尤力,斥王安石操弄管商申韓之術,壞了“祖宗法式”,乃國家淪亡的禍首禍首。這類議論后被朱子沿襲,影響深遠。直到《宋元學案》編者,仍將“荊公新學略”置于全書末尾,此誠不免難免于門戶之見也。

 

三、“義利之辨”的加劇與“外王之學”的困頓

 

道學之“進修自得”的另一表現,是儒家“義利之辨”傳統的加劇。為占據道義制高點,道學家攻難王安石,顯然運用了這一思惟兵器。“重義輕利”本是儒家的一年夜價值取向,唯在分歧時期和分歧儒者那里有水平的差異罷了。孔子比較中庸,主張“見利思義”,所謂“富與貴,是人之所欲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處也”;他確定管仲“九合諸侯,一匡全國”之功,實際上并沒有完整否認“蠻橫”。孟子則不可一世,羞言五霸,大喊“何須曰利”,此后儒者多以言利為恥,董仲舒乃有“正其誼不謀其利,明其道不計其功”之言。在這場儒學復興中,以二程為首的洛門師弟,清楚開展了一場以成圣為目標,以“存理滅欲”為功夫內容的“修道運動”,使傳統的“義利之辨”升格為“理欲之辨”。道學家要“滅”的,當然是分歧“理”的“人欲”,而不是人的正常欲求;但也要承認,在道學家這里,義、利或理、欲對立變得更尖銳了。假如說“寡欲”“節欲”是儒家對欲看的基礎態度,程頤的包養網單次“存理往欲”就幾多帶有禁欲顏色了。這一傾向不僅表現在“餓逝世事極小,掉節事極年夜”等價值判辨上,或許像門人謝良佐自覺斷絕“色欲”這類事上,更表現在對“義”作為品德信心之純粹性的強調上。程頤說:

 

不獨財利之利,凡有利心,便不成。如作一事,須尋自家穩便處,皆利心也。圣人以義為利,義安處便為利。如釋氏之學,皆本于利,故便不是。(《近思錄·出處》)

 

這簡直是誅心之論。假如說“義利之辨”表現在人我之間的好處取舍,“理欲之辨”則要在“心窩子里殺賊”了。在程顥處,“欲”還有更深的含義,指向一種“意欲”或“設定”(近于禪家的“擬議”或“分別心”),所謂“有設定布置者,皆非自得也”(《近思錄·論學》),故“人心不成有所系”。只要做到心無所系,才幹臻于“由仁義行,非行仁義”的圣境。

 

道學家講究“進修自得”,還體現在對“文章”“訓詁”之學的批評上。程頤說:“古之學者一,今之學者三,異端不與焉。一曰文章之學,二曰訓詁之學,三曰儒者之學。欲趨道,舍儒者之學不成。”(《近思錄·論學》)他認為除了佛、老等異端之學外,學者從事文章、訓詁之學,也是自絕于圣道的。在這方面,程頤身先示范,自覺摒棄了一些文人習氣,表現出莊敬嚴毅的生涯態度。他不戲謔,不作詩,不觀畫,包養網ppt不啜茶,不看花,不坐轎,更遑論世俗的聲色之娛了。他認為“作文害道”,看不起以文章名世的蘇軾。蘇軾則譏諷他迂執欠亨道理,聲言要打破洛學的“敬”字。兩家門人也類同仇敵,彼此嘲弄詆罵不已。

 

程頤的這種作風,不免難免有矯枉過正之處,但絕非“假道學”“假正經”,而是“真道學”“真正經”。有人問程頤:包養sd你幾十年這樣嚴恪,不覺得勞苦嗎?程頤說:“吾日履安地,何包養軟體勞何苦?佗人日踐危地,此乃勞苦也。”(《二程遺書》)這是他對程顥“既能體之而樂,亦不患不克不及守也”(《二程遺書》)的現身說法。程頤能“日履安地”,不僅得益于自小遭到的家教,更與他長期“進修自得”而有的內心泰足,包含對圣道的強烈自負與向往有關,弘道意識充盈了他的身心,帶給他勇氣和氣力。包養條件吾輩切莫隨順世俗,譏笑他“固執陳腐”,須知五代乃中國歷史上非常暗中混亂的時期(弒君、弒父幾成慣例)。程頤這一荷道而立的抽像自己,恰像河流平分開水流的巨石,對五代以降的人倫潰敗與價值無序有著強烈的對治意義。

 

 

 

二程雕像

 

這種“自得”之學,還可從道學內部予以審視。張載與二程互為師友,辭世之后,良多門生歸于二程,關、洛二學自是年夜有淵源。張載說:“二程從十四五時,便銳然欲學圣人。”(《近思錄·觀圣賢》)與二程分歧,他少喜談兵,是一位志在平戎萬里的熱血青年,后因范仲淹的點撥(“儒者自著名教可樂,何事于兵”)而折節圣道,傾心儒典。論及弘道之勇,研幾之深,重視學問之“自得”,張載之于二程,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。他強調“學貴心悟,守舊無功”(《經學理窟·義理》),“求為賢人而不求為圣人,此秦漢以來學者年夜蔽也”(《宋史·張載傳》)。他認為孔子平時常談論“性與天道”,因門生未能進修自得之,才認為“不成得而聞”。這實難免言之過深。

 

 

 

張載雕像

 

從思惟特點看,張載與二程可謂博約互見,張載學問比二程更為開闊,二程功夫比張載更為精純。張載治學以禮為先,重視學乃至用,在二程看來難免有“駁雜”“外鑠”之弊,他們對張載的涵養境界也不無微詞。程頤批評張載論道“有苦心極力之象,而無寬裕溫厚之氣,非明睿所照,而考索至此”(《近思錄·致知》)。二程雖然很欣賞張載的《西銘》,但認為這只是“造道”而非“有德”之言包養sd。弦外之音,《西銘》所提醒的“平易近胞物與”之境,只是張載推究琢磨的結短期包養果,不是功夫精熟后的天然呈露。

 

此極重“進修自得”的洛學,被楊時、謝良佐等人繼承,特別是經過朱子的綜合創新,后來逐漸成了思惟界的主流。當然,在趙宋的內憂內亂中,這一學問也招致了劇烈批評。陳亮與朱熹就有有名的“王霸義利”之辯。葉適批評道學家將儒家的內圣外王之道內縮為玄虛的心性之學,所謂“盡廢前人進德之條目,而專以心性為宗主,虛意多,實力少。測知廣,凝集狹,而堯舜以來內交際相成之道廢矣”(《習學記言》)。

 

這類批評之當否,后文還將會談到。無論若何,與“內圣”方面的年夜事發明比擬,道學家對“外王”的貢獻顯得乏善可陳,反不如李覯、王安石等人。蕭公權師長教師說:

 

宋代政治思惟之重心,不在理學,而在與理學相對抗之功利思惟。此派之特點在斥心性之空談,究富強之實務。(《中國政治思惟史》)

 

就《近思錄》一些選段看,道學家談“外王”,只是襲取《年夜學》修齊治平的規模,更強調孟子的“格君心之非”罷了。程顥《陳治法十事》,算是道學家有口皆碑的典范了,但置之于中國政治思惟史,也難說有什么理論貢獻。至于一些時措之議,好比對長子法的強調,也年夜都源自《周禮》。其他如張載極言恢復井田、封建制等,顯然是因科學“三代之治”而用力過猛的表現。老實說,這類設法真的付諸實踐,生怕比王安石新法帶來的問題更年夜。其實連朱子也認為井田、封建這類古制“難下手”。黃百家說:“(橫渠)好古之切,謂《周禮》必可行于后世,此亦不克不及使人無疑。”(《橫渠學案》)在我們看來,恰是強烈的“法先王”意識,限制住了道學家的頭腦。相對來說,包養app王安石反而更甦醒些,主張對先王之政只能“法其意”(法先王之意以合當時之變),故其能尊《周禮》而變通之,不像張載這樣墨守成規。順便說一句,《近思錄》的不少條目,都有與荊公新學等學派論戰的佈景。

 

四、儒家經典的重塑與生命之學的奠定

 

這種內圣之學的證成,表現為經典系統的重塑和生命之學的奠定。古人說起儒家思惟,起首會想到“孔孟之道”與“四書五經”,此乃包養平台宋明理學之賜。宋代之前,“四書”的位置遠不克不及與“五經”相提并論。“四書”中,只要《論語》較早遭到重視,《中庸》《年夜學》不過《小戴禮記》中的兩篇,《孟子》則長期與《荀子》相頡頏,南宋時才成為“十三經”之一。

 

 

 

《年夜學》書影

 

“四書”在位置上壓倒“五經”,當然有一個漫長過程。除佛道人士外,唐代的韓愈、李翱就特別表揚《年夜學》《中庸》,王安石更以推重《孟子》著稱。朱子撰寫《四書集注》,堪稱“四書”定格的臨門一腳,這與他對程頤思惟的繼承關系很年夜。《近思錄》多選程頤強調“四書”之語,如說:“初學進德之門,無如《年夜學》,其他莫如《語》《孟》。”“學者當以《論語》《孟子》為本。《論語》《孟子》既治,則‘六經’可不治而明矣。”“學者先須讀《論》《孟》,窮得《論》《孟》,自有個要約處,以此觀他經,甚省力。《論》《孟》如丈尺權衡類似,以此往量度事物,天然見得長短輕重。”朱子曾將“四書”比作熟飯,“五經”比作稻禾,認為前者是后者的精華,后者較為粗拙,須打磨一番。當然,朱子對“四書”的優越性發揮得更充足,如說:

 

《語》《孟》功夫少,得效多;六經功夫多,得效少。

 

包養甜心網某要人先讀《年夜學》,以定其規模;次讀《論語》,以立其最基礎;次讀《孟子》,以觀其發越;次讀《中庸》,以求前人之奧妙處。(《朱子語類》)

 

包養dcard我們當然也不克不及說道學家不重視“五經”,但這里觸及學問的一種規律,即某學問起首被重視的內容,凡是是最主要的部門,至多實際結果多是這般。“五經”既然在義包養網VIP理精純和研讀次序遞次上都位居“四書”之下,其在儒家經典中的位置無疑降落了。隨著“五經”向“四書”偏移,“孔孟之道”逐漸取代了“周孔之教”。荀子等人則被排在道統之外,安貧樂道的顏回成為學習的榜樣。這是分歧時代儒家思惟性情的一種人格化呈現。

 

這一嬗變,無疑是儒家經典的一種內部調適,適應了道學對抗佛老的“內圣學轉型”之需求。“五經”屬于王政之學,文辭古奧,內容繁雜,需求專業的章句訓詁;“四書”更重視人倫生涯和生命修養,不僅篇幅小,語義也較淺顯,稍有文明者即可通讀。此中,《年夜學》是對儒家之道的系統論述,《中庸》義理深奧,滿足了學者對生命之學的熱衷。還要補充一點,因《易經》觸及天道生命的內容較多,在“五經”中位置最高。道學“四子”學理上也多淵源自《易經》,《近思錄》有三成以上條目直接與《易經》相關。楊儒賓師長教師將“四書”與《周易》合稱為宋明時期的“新五經”,此論是可以成立的。

 

應強調指出,此時的“四書五經”,已成為“宋明理學版”的“四書五經”。《近思錄》作為“四書五經”之階梯,實際也成為宋明儒家的新經典。前文提到,對比于傳統“四書五經”,《近思錄》包養網dcard更像一部“談修行”的書,這不是說前者不談修行,周公的“疾敬德”,孔子的“修己以敬”,孟子的“盡心知性”,豈不都是在談修行?其間最年夜的差別是,《近思錄》以“成圣”的主題,構建出一個由天、道、包養網站命、性、情、心、理、氣等概念組成的生命系統。這一系統可以由五個包養感情問題勾畫出一個年夜致輪廓,即人何故要成圣?成圣的根據安在?阻力安在?若何戰勝阻力?圣人境界何如?人為什么要成圣,這與儒家“修己安人”的主題相關,淺顯點說,就是讓本身幸福,讓別人幸福,大師配合營造一個美妙的社會。成圣的根據,是圣人與我同類,人人皆有純粹至善的天命之性。成圣的阻力,在于氣質之性掩蔽了人道本來的清明。若何戰勝?即通過各種“復性”的功夫,恢復後天的知己本體。至于圣人的境界,則是一種不思不勉而無不中道的圓滿境界。

 

這些事理,說說似乎很簡單,深刻探討起來就復雜多了。道學探討的內容,本是傳統儒家極少談論的“性與天道”,是關于身心生命的深奧論題。好比,理與氣何者更最基礎?心與性、情或物的關系何如?若何格物窮理、存理滅欲?主敬與主靜,性即理與心即理,氣質之性與天命之性的差別安在?仁者何故包養ptt能與六合萬物一體?這都牽涉宇宙與人心、人道與氣質等諸方面的復雜關系。單就上述焦點概念說,有的來自“四書五經”,有的源自佛、道二氏,有的是道學家本身“體貼出來”(如二程之于“天理”)。再好比,道學家“語錄”都是門人記錄,難免經過記錄者主觀篩選,而道學家教學又重視因材施教的補偏救弊,對分歧根器的門生各有“開示”與“對治”。更何況,這種心性之學不是古人客觀感性的學術研討,乃性命修煉之學,一切都是以切實的修改功夫為身心經驗的,牽涉個人切實的修改功夫與主觀親身經歷,每個人“受用”分歧,對理論的發揮也臉孔各異。這一切,都加年夜了道學義理的復雜性。

 

依照陳立勝師長教師的剖析,孔孟女大生包養俱樂部儒家處在一個“德性培養”的時代,其思惟的宗旨是修身成為“正人”;宋儒則開啟了一個以“成圣”為目標的“心靈操練”的時代,“意念的對治”成為功夫修煉的焦點。(陳立勝:《儒家修身之道的歷程及其現代命運》)這恰是道學分歧于傳統儒家之處。應該說,真正意義上的心性功夫論是由宋儒奠立的。朱子說:“義理精微,《近思錄》詳之。”與幾百年后的陽明心學比擬,《近思錄》的心性之學誠有粗略蕪雜之處,與先秦儒家的王政人性之學比擬,無疑意味著一種思惟范式的轉換,標志著一場新的性命自覺之開啟。它以更高的思辨程度,更鞭辟進里的修行功夫,疏通出一條充滿了真誠、仁愛和不受拘束的人道航道,在宋代尤顯得生機勃勃。即此而言,道學無疑是思惟史上的一年夜發明。

 

責任編輯:近復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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